Forbes沿街的树,秃了一个冬天,近来都慢慢得绿了回来;走去学校的时候,阳光已经能逼得人微微出汗。这夏天的感觉,跟我来匹兹堡的第一天一模一样。季节来了一个轮回,但是自己的心态以及周围的人和事,已经处在完全不同的河流,于是又老气横秋地感慨起来。想着反正诸事已经暂告段落,不如总结一下这一年的变化,顺便填一填年久失修的blog。
关于坚持初心
最初,我来读master,尤其是在美国,在CMU读master的核心原因是这些:
- 把本科落下的基础知识尽量多补一些回来
- 有一定深度地尝试各个领域,方便未来做出informed decision
- 通过各种合作,尽量多获取上乘的connection,积累人脉
- 确认自己要不要做学术
其实我的focus在探索和积累资源。我并没有要求自己拿到多高的GPA。至于发paper、拿公司offer,这些虽然要做,却也不是目的本身。但是,在peer pressure之下,思路很容易就被模糊掉了:我会为了争一点分数做出marginal gain很低的努力,会为了刷题拒绝参加例如创业周末的比赛,会因为实习没有拿到大厂offer而慌张。对此常见的诊断是羊群效应,但是对于惯于离经叛道的我并不适用。我认为,本质上还是对自己能力自信不足导致的:不自信导致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,另一方面又太在意他人的评价,认为只有公认的,且有明确的成功/失败界限的任务才是能力的证明,所以导致,当大家在做这样的事情的时候,我迫切地也想要达成,并且想要做得更好。这在短期确实可以带来心理上的满足,但是长期来看对我没有任何好处。
我一直隐约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弱点,现在终于把它明确地定义了出来,算是解决了一半。我仍然希望争强好胜的feature被保留,只不过在自我评价的时候,分给外界的权重能小一些。
关于心态
“出了学校,我可能就是最菜的”。这样的心态,我维持了整个本科四年。虽然一直有心理准备,但是真的发现自己很菜的时候,还是相当不适的。周围人的眼睛里,都闪烁着聪明人才有的光;在很多方面,想要match上大家的level是一件非常struggle的事情。更可怕的是,同专业的好多同学,本科并不是计算机专业。他们在其它领域的知识储备远远超过我,然而在计算机领域,我们知道的一样多;还有一些同学,一样的年纪,已经发表过十多篇论文,或者已经从高赞的开源项目积累了巨量工程经验。
放在以前,我可能会开始自卑,因为他们in general是更“好”的人。这里可能要引用一下我之前的理论:
人很大程度上是可以被一个或少数几个scalar解释的:每个人能每个方面的能力强弱都可以用一个数值去衡量,而这些数值,都是以这(几)个核心scalar为均值,按照某个概率分布生成的。他们在这些方面如此突出,大概率意味着他们的scalar数值很高,所以他们如果做其它事情,也大概率会做得非常好。这和我们的observation相符:优秀的人,大概率做什么事情都很优秀。
换句话说,我可能做大部分事情都不如他们,我是可以被替代的“次品”。整个本科阶段,我都在用这个理论自我PUA。在CMU这一年(也许是之前创业的那一年),我开始接受事实,并且有意识地寻找解决办法。于是,我又重新思考这个理论的implication,观点逐渐转向difference over superiority。我不否认superiority的存在,有的人就是什么都比较容易做得更好。但是,因为存在非常非常多可能的方面,所以对于每一个人,应该存在这样一些方面,满足以下条件
- 在这些方面上,这个人的数值恰好都还不错
- 这些方面可以组成一个真实存在的,或者至少可行的任务
- 在这个任务上,这个人的能力排名达到顶尖水平
只要选择足够多的优势方面,第三点应该是很容易达到的。可能真正困难的是在第二点:很多人的优势方面由于不甚相关,很难构成明显可行的任务,所以在决定做什么这件事上要付出更多的精力,也通常表现出不那么优秀的样子。对我来说,虽然我没有在任何方面达到顶尖(也许除了身体的平衡能力?hhhh),不过,我数值较高的方面还是比较多的。所以我可能要尽可能选择那些涉及方面广的任务。可能创业的确是适合我走的路。即便不是创业,我可能也要优先选择干细胞类型的工作。
关于科研
来CMU读master的,多多少少都有些科研的念想吧。我其实也一直纠结,到底要不要做学术。为了回答这个问题,我本科做了挺长时间的NLP research,毕业项目做了NLP+RL方向;来CMU之后,我又做了好几个Multimodal的research项目。从一些角度看,我还是挺适合做research的:
- 我是放散型思维的人,比较喜欢把知识串联起来,触类旁通,可以很愉快地探索各个领域,接触各种idea,然后做总结。
- 我是灵感驱动类型的,所以开脑洞想idea的过程还是挺享受的,并且一定程度上擅长。
- 足够卷,而且能忍。
当然,也有很多劝退的因素:
- 如果把我的大脑比作电脑,那么我的内存极小。对于定义得比较好、不那么开放的问题,如果我们把它看作是搜索的过程,我能同时keep track的搜索节点很少,这就意味着寻找解题思路非常困难,所以无缘奥数、ACM这一类活动,科研一样也不行。
- 我可能有轻度强迫症。在探索阶段,实验代码通常很凌乱,毫无设计感,这让我非常抓狂。我也很讨厌实验的过程,会觉得无聊。
- 科研的挫败感太强,即便是很好的idea,也很难让它work;而我对挫败感的抵抗力又太低,一旦感受到挫败,虽然会在责任心驱使下继续工作,但是如果不是从灵魂深处对结果抱有期待,就很容易变成应付。
正反两方僵持不下。最后,这学期上的LP的11-877 Advanced Multimodal Machine Learning,终于把我结结实实地劝退了。这门课每周要读paper,写note,在每周的seminar上交流,并且有个持续一学期的research project。我深刻地理解了,真正的科研人和我这样的人之间,其实隔了一座山。只不过,这山里并不是什么魑魅魍魉艰难险阻,而是一点一滴的兴趣化成的砂石、草木,虫鱼鸟兽。科研的要求很低,它只要求兴趣;科研的要求也极高,它要求忘我的兴趣,这种东西,你要是没有,你就是没有。
关于自律
一年创业+CMU俩学期,我的体重已经从将近70kg跌成不到60kg(最近涨回来点)。从腹肌判断体脂可能变化不大,但是手臂啥的已经纤细得像柳条了(淦)。虽然推说是没时间,但是一周封顶也就五个小时的时间,不可能真的拿不出来。不锻炼是会形成惯性的。不锻炼、碎片化地消耗时间、拖延、晚睡、不好好吃饭、喝可乐等等,这些都会形成惯性,一旦形成,很难停下来。
其实我也是有成功逼停的案例的:刚来美国的时候,喝可乐和果汁上瘾。感觉那段时间喝的饮料比这辈子加起来都多,后来是通过强行忍住戒掉的。其它问题,也是类似地强行“动态清零”。但是这种办法并不generalizable。没有公式化的方法,光靠意志力,很多更严重的问题无法解决,或者复发严重。可能得再研究一下,也许老弟也会需要。
其它不那么功利的事情
- 越来越不做饭了,顿顿在外面吃。我反正是对CMU附近的食物赞不绝口
,建议那些挑三拣四的同学们去英国非伦敦地区留学一年,体验一下底层人民的艰辛。 - 沉迷爵士。很喜欢那种玩世不恭的调调,感觉非常解压,并且深深震撼于各种和弦的代替和变化,还有各种音阶的即兴。有在好好研究和练习。
- 第二学期前中期出现了一点情绪上的问题。虽然也难过了很久(导致midterm炸裂?),但是算了一下,这次处理的效率是上一次的将近20倍。突飞猛进了属于是。
- 美国的高速路比国内差好多,但是车速却更快。感觉挺危险的。不过开几趟下来,车技已经大有进步。这是在国内开多久都达不到的。
- 开始对马尔库塞感兴趣,但是似乎找不到对他的解析和导读之类的,只能抱着原著硬啃。感觉比起马克思,他的观念更合理一些。